今天突如其來接到來自負責媽媽居家照護服務的機構來的電話,對方大致回報了媽媽近期的狀況,以及跟我強調「你們應該多抽時間陪媽媽運動,不應該讓媽媽沒事就一直睡覺」。後來想想蠻不開心的,雖然電話上我有告知機構的人,其實我們小孩都知道媽媽的狀態,也苦口婆心勸過好幾次,但都沒有用。(難道當事人找各種理由不想運動,我們是有辦法逼她嗎?)以及,可能是我自己玻璃心,但我總覺得對方給我一種「你就是那種不想照顧自己父母的照顧者」的口吻,其實讓我蠻受傷的。
我家媽媽長期照顧爸爸多年,幾年前爸爸過世,輪到媽媽也變得衰老,甚至身心出了狀況,慢性病加上一些身體退化的疼痛,以及養兒防老的心態,讓她非常依賴我們這些小孩。爸爸過世之後,我就知道照護媽媽的重擔大概會輪到我身上,媽媽幾次出狀況掛急診跟入院,我知道家人對照顧媽媽很沒耐心、也沒有意願提供更多協助,雖然我其實也什麼都不懂只能Google、只能學,但離媽媽最近的家人也只剩下我,所以我就放棄了人生某些重要時刻(到現在我仍然覺得很遺憾),照顧著媽媽。
媽媽不是個會乖乖聽醫囑的人,明明知道吸菸有害無益,她從發誓不會再抽菸,變成偷偷抽菸,到現在再度光明正大在家抽菸,她從來沒有遵守自己的承諾。應該要多運動,訓練肌肉,媽媽大概有各式各樣的理由,讓她最後窩在家裡睡覺(她只要沒事做就是躺在床上睡覺,沒有太多社交生活跟興趣)。媽媽只要一個人在家,就會亂吃飯,攝取完全沒營養的食物,寧願花大錢吃保健食品也不願意吃健康的原型食物。媽媽應該有慮病,只要有一點毛病就懷疑自己身體有狀況,會放大感受,並且動不動就去家附近的診所拿藥吃。因為希望讓媽媽維持日常活動,我們還是有讓她正常煮飯、做家事,如果她想休息,就會是我煮飯(或買外食)、洗衣服、打掃,有時媽媽一時興起需要我陪她做個瑜珈伸展,我也會帶著她做。
有一陣子,我因為身心俱疲辭職在家,那是我最痛苦的時刻。明明自己已經精疲力盡,在家也沒辦法休息得照顧媽媽,沒有穩定收入,對未來也毫無期待,對所有事物失去了興趣,我那時真的很想結束自己的生命。為了擺脫那個狀態,我選擇參加了幾次心理諮商,我很明白自己問題在哪裡,卻一直在同樣的情境打轉,後來好不容易找到打工,重返職場,再度有了收入,並減少無止盡照護媽媽的時間跟心力,多擺一些重心在自己身上,才終於讓我能停止服用身心科藥物,稍稍過上正常的生活。
或許有的人會覺得我是個不負責任、不孝順的女兒,但現在的我覺得「孝道外包」沒有不好呀?如果非要照護到所有人都精神崩潰才是叫孝順,那我寧願當個不孝順的人。而我也不想活成「媽媽」的女兒,整天對著媽媽嘮叨該怎麼做才是對的,而且因為媽媽的情緒勒索我就得對她百依百順,我也覺得那是不對的。如果跟媽媽緊密接觸,永遠都只會帶給我負面能量,我覺得我需要保護自己,跟媽媽保持一段距離。
曾經有個人對我說「你的特質是容易犧牲奉獻,事實上奉獻可以,可是當你一旦覺得自己是在犧牲,就該適時煞車」。我選擇了煞車。我覺得我已經盡力了,任何人都沒有權利指責我,包括我自己都不該再指責自己不夠努力。